當前，出版業的改革進入關鍵時期，根據國家出版體制改革的部署，作為從事出版活動的微觀主體，除個別公益性的出版社或擔負國家政策性宣傳任務的重要出版社屬于非贏利性的事業單位外，其余絕大多數出版社都將轉制為經營性的、以贏利為目標的企業組織。出版社的轉制和政府的轉型成為改革的焦點。對此，我們應當按照黨中央關于深化文化體制改革的要求，堅決沖破妨礙改革和發展的思想觀念，用現代市場經濟理論和現代管理理論來重新審視文化領域里出版社和政府的社會定位、功能及相互關系，建立起國家依法管理和調控、行業嚴格自律、出版社自主經營的新體制，以增強出版企業的競爭實力，實現出版業的跨越式發展。

　　一、在對出版社的定位上，要確立起出版社是既負有經濟責任又負有社會責任的市場經濟主體的觀念

　　出版業的改革之所以長期滯后，出版社之所以沒有由事業單位轉為企業，成為獨立的市場主體，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就是怕一旦出版社成為企業或企業型的組織，就會變成以贏利為惟一目標的商品經營者，就會只顧經濟效益不顧社會效益，從而損害社會主義精神文明和政治文明的發展目標。其實，從根本上來說，這是在對現代市場經濟條件下企業屬性認識上存在的一個很大的誤區。對此，我們應當對現代企業的屬性作一探討。

　　我們知道，企業是社會化大生產的組織形式，作為一個歷史范疇，它是社會經濟發展到一定階段的產物。18世紀末，當資本主義生產和工業大革命發生之后，通過企業主組織生產要素、勞動者分工協作進行生產的真正的企業組織形式就誕生了。在自由資本主義時期，企業最初只是一個經濟組織，是“經濟人”，其目標就是為業主或股東取得更大的利潤。所以，在古典經濟學那里，企業僅僅被看作是以追求利潤最大化為目標、從事商品生產活動的經濟組織。西方制度學派的主要代表人物凡勃倫在《企業論》中指出：“企業的動機就是金錢利益……它的目的和通常的結果是財富的積累。”美國著名自由主義經濟學家、諾貝爾獎獲得者弗里德曼認為：股東們只關心一件事，那就是收益率，企業的責任就是在社會制定的競爭規則內，利用其資源從事創造利潤的活動。但是事實上，隨著社會的發展，企業制度一百多年來發生了巨大變化，企業已由最初的業主制企業，逐步發展為合伙制企業，再發展為股份制企業，逐漸建立起了以股份有限公司為主體的現代公司企業制度。企業的規模越來越大，社會化程度越來越高，一些跨國公司的產值已經超過了某些中小國家的國民生產總值。企業已經由一個純粹的經濟組織轉變為一個既具有經濟責任又具有社會責任的二元組織。也就是說，企業已不僅僅是一個負有經濟責任的經濟主體，而且也是一個負有社會責任的社會主體，其社會責任已成為企業制度本身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企業已不僅僅是“經濟人”，而且是“社會人”，它有自己的管理理念和企業文化，從總體上它必須要有與社會價值觀相一致的企業價值觀。因此，日本經濟學家伊丹敬之教授給企業下的定義為：企業是以財貨服務的提供為主要功能的人與資源的結合體，是被置于一個管理組織之下的社會性存在。”也就是說，企業不僅僅是一個經濟性組織，而且是一個社會性組織，其“社會性存在”決定了它是一個既負有經濟責任又負有社會責任的市場經濟主體。現代企業管理理論認為，企業作為一個社會性組織所應承擔的社會責任，就是對有利于社會長遠目標的追求。一個企業在追求自己的利潤目標時，遵守了經濟準則和法律規范，只是盡到了社會義務(Social obligation)，這是企業生存最起碼的條件；一個企業在實現公司目標時，如果能按照當時的社會準則來生產和修訂自己的產品，達到讓客戶滿意，讓社會滿意，則是做到了社會響應(Social responsiveness)；只有當企業將社會長遠目標納入企業自身的發展目標去追求，為社會的長遠發展盡了道德上的義務時，才能說盡到了社會責任(Social responsibility)，同時也為企業的長期發展奠定了基礎。所以，有人指出：“在現代社會，企業首先是作為一種社會組織而存在，其經濟組織的屬性是第二位的。”如果企業目標不能和社會目標相一致，不能成為社會價值的一部分，其生存和發展就會受到限制，企業就將失去生存的資格。由此可見，經濟責任與社會責任的統一已成為現代市場經濟對企業的本質要求。

　　我國的出版社在過去相當長的歷史時期是作為事業單位來定位和管理的，其社會責任遠大于經濟責任。隨著改革開放和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的建立，出版社又實行了“事業單位，企業化管理”的運行模式，其經濟責任被放到了一個重要的地位上來，但是由于沒有真正轉制為企業，沒有建立起嚴格、科學的企業制度，出版社的經濟責任往往還是一種“軟約束”，出版社生存和發展還缺乏來自于市場的硬指標的約束。因此，將出版社轉制為企業，“硬化”出版社的經濟責任是我們進行出版體制改革的重點。出版單位作為商品生產者和經營者，必須要運用各種生產要素和資源實現投入產出的轉換，生產出能夠滿足讀者需要的出版物；它必須按照市場活動規則，在向社會提供出版物的同時，使自己產品和勞務的價值得到實現，并在其銷售收入抵償全部投入支出后能夠獲得盈利；它必須能夠作為市場法人主體，自主地支配自己的經營行為，進行科學管理，謀取更大發展。

　　另一方面，出版社改制為企業后，決不能放棄社會責任，而是必須像追求經濟效益一樣，將其內化為自己的發展目標。我們知道，出版社所生產的商品是一種特殊商品——內容產品，具有精神屬性。一個出版物，絕不僅僅是出版材料的集合，更主要的是蘊含了一種精神和思想，體現著社會文明的價值取向。出版社的產品不僅對直接消費者產生影響，而且具有很強的外部性效應，會對社會環境和社會發展產生正面的或負面的影響。因而，出版企業相對于生產物質產品的企業具有更大的社會責任。這種責任就是要傳播和積累人類先進的文化。具體來講，就是要積極推廣和傳播促進先進生產力的文化，為經濟發展和社會進步提供精神動力和智力支持；就是要牢固樹立讀者觀念，竭力為最廣大人民群眾服務，滿足廣大人民群眾的文化生活需求，使廣大人民群眾得到喜聞樂見、通俗易懂、益于生產和生活的精神食糧。

　　從長期來看，出版社所承擔的社會責任和其經濟效益是不矛盾的，是成正相關的，因為積極承擔社會責任會給出版社樹立一個良好的企業形象，為更多的消費者所認可，也會得到政府更多的支持。如商務印書館、金盾出版社、三聯書店等都是因為承擔了很多社會責任，出了很多社會效益很好的書而享有盛名，樹立了自己的品牌，而這些品牌又成為出版社的無形資產，提升了其社會地位和市場地位，促進了經濟效益的實現。也就是說，企業承擔的社會責任會促進企業經濟效益的實現。反之，那些不承擔社會責任、唯利是圖的企業，是不被社會所認可的，從而肯定是會被市場和社會所淘汰的。

　　二、在政府職能定位上，要確立起政府在市場經濟條件下依法進行宏觀管理和調控的觀念

　　出版社轉制為企業后，政府的職能也相應轉變到市場經濟管理的軌道上，但政府職能的轉變決不是說要退回到自由市場經濟中，去充當“守夜人”，而是必須要用“一只看得見的手”來調節出版產業的發展，即通過經濟運行機制和法律規范對出版市場進行宏觀管理和調控。

　　政府調控經濟運行的機制包括強制性機制和誘導性機制兩個方面。強制性機制又包括行政權力機制和法律約束機制。行政機制是指政府機構按一定的管理層次，用行政命令直接指揮管理對象，干預經濟運行，具有直接性、層次性和強制性的特點。它是一種權力強制，不允許企業等管理對象根據自身利益自行決定取舍。在現代市場經濟條件中，這種管理機制一般只在特殊條件下使用。法律機制是指國家對各種經濟關系、經濟行為制定統一的法律規范，并利用法律的強制手段保證這些規范發揮作用并推動經濟運行的客觀作用力。它具有統一適用性和強制性的特點。法律從來不是針對某一個體而制定的，它是社會統一的行為規范，因而法律方面的運用是以統一適用性為原則的。運用法律調節經濟運行，不因企業的大小、所有制性質、領導者的級別等而有所區別，最具有公平性和公正性。因此，法律機制是調節市場經濟運行的長效機制。政府的經濟誘導機制主要表現為經濟利益的誘導，即通過經濟參數的變動設計特定的利益格局，從而產生一種推動管理對象為獲得一定的物質利益而向管理目標趨近的客觀作用力。誘導機制具有導向性、參數性和間接性的特點，管理主體必須要運用一系列參數，如利息率、稅率、匯率等的變動，通過市場中介，間接地誘導管理對象的行為。也就是說，政府誘導性機制必須與市場機制耦合聯接才能收到預期效果。

　　從出版業來看，政府職能的轉變，就是要將重點放在宏觀管理和調控出版活動和出版物市場上來，為市場制定規則，創造公平競爭秩序，并通過制定發展戰略和產業政策引導出版業的發展。具體來說，包括以下幾個方面：

　　1．加強依法行政，建立市場準入和退出制度，為出版企業創造良好的公平競爭環境

　　國家要通過法律法規來公平、公正地確立出版企業市場準入條件。通過市場準入制度，設立一定的門檻，使具備一定條件的各種經濟成分平等地進入市場。例如，國家可以通過規定出版企業法人資格、統一認定從業人員資格、設立出版物風險質押金等，嚴把市場進入關。同時，國家可以通過政策引導、市場預警和事后監督檢查制度，對出版物的結構、規模進行管理和調節，對違規出版物和出版單位進行嚴厲打擊。在法律的約束下，由市場來決定出版企業的進入與退出，讓更多的優質資產不斷進入出版領域，使較差的企業退出這一領域。國家只規定不準干什么比具體規定由誰來做和怎樣做要科學合理得多。這樣，就既可以嚴把社會效益關，使出版業的發展符合建立社會主義精神文明的需要，又可以為各類出版企業創造一個公平合理的競爭環境。

　　2．制定發展戰略和產業政策，促進行業的健康發展

　　政府要制定好出版業的整體和長遠發展戰略，制定促進出版業健康快速發展的產業政策，包括稅收政策、補貼政策、出口退稅政策，以及出版社轉制過程中的各種配套政策等等，以利于出版社走向市場和出版產業的組織結構調整、圖書結構調整。出版產業政策的制定，既要考慮我國處于發展中國家的國情、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特點，也要考慮我國獨特的政治和文化特征。

　　3．培育大市場，促進大流通

　　要通過政策上的支持和引導，鼓勵體制創新、機制創新和市場創新，鼓勵市場競爭，在支持國有出版發行企業成為市場競爭主體并“做大做強”的同時，鼓勵各種社會資本參與出版發行的市場競爭。要制定法律法規，破除地區壁壘、行業壁壘和所有制壁壘，打擊地方保護主義；要加強市場監管，打擊盜版，治理侵犯知識產權的現象，促進全國統一市場的形成。

　　4．完善立法，加強執法，使出版業的發展納入法制化的發展軌道

　　市場經濟本質上就是法制經濟。出版業的產業化、市場化必須以完善的法律法規為基礎。因此，必須健全法律法規，完善法制體系。一方面，要對現有的行政法規進行清理，修改、調整、廢止那些不合時宜的規章制度，增強政策透明度；另一方面，要盡快出臺《新聞出版法》及相關的法律法規，使從事出版業的單位和個人做到有法可依。還可以制定《保密法》、《國家安全法》等，防止危害國家安全出版物的出版。

　　5．要發揮行業協會的作用，建立起行業自我管理、自我約束、利益協調、有序競爭、共同發展的自律性準則，使各出版單位以這些準則來約束自己的行為，真正發揮行業協會在規范行業競爭行為、維護行業整體形象和整體利益方面的作用

　　出版行業協會的主要任務應當包括：擬訂全行業發展規劃，為政府部門提供參考；組織制定、推廣出版物和出版服務的技術標準和質量標準，實施質量否決辦法；對出版物進行評比、檢查，向國家推薦獲國家優質出版獎的圖書和其他出版物；制定企業等級標準，開展企業升級考核工作，提高企業管理水平；制定行規行約，開展行業價格協調，對虛高定價、亂打折扣等擾亂市場秩序的行為進行制裁；制定行業職業道德標準，對不遵守道德標準的出版單位和個人進行譴責，加強行業職業道德建設，等等。

　　總之，應當通過出版社企業轉制和政府職能轉型，建立起黨委領導、政府管理、行業自律、企事業單位自主經營的新型出版管理體制，提高出版企業的競爭能力，壯大出版產業的經濟實力和文化影響力，實現黨中央提出的“堅持把社會效益放在首位，努力實現社會效益和經濟效益的統一”的文化體制改革的奮斗目標。（姜明）